“人生何處不重逢”說的是何處?–找九宮格會議室文史–中國作家網

臨川樓上柅園中,

十五年前此會同。

一曲清歌滿樽酒,

人生何處不重逢。

這是北宋詩人晏殊的七言盡句《金柅園》。詩中說的臨川,即今江西撫州臨川縣,金柅園是那時撫州州府后花圃。

晏殊是撫州人,14歲賜進士,此詩年夜致寫于1019年,晏殊年近三十回籍與孟氏結婚之際。

“人生何處不重逢”,又見于歐陽修所著《回田錄》,述及北宋兩任宰相寇準和丁謂的黨爭。

1022年,六十歲的寇準罷相后從道州再貶雷州,次年客逝世他鄉,距今整千年。寇準下臺,是丁謂一手策劃。他本預計把寇準貶至崖州(今海南三亞),與年夜臣馮拯磋商讓寇準往海南“沖浪”:“崖州再涉鯨波若何?”馮拯模稜兩可,丁謂終極改為雷州。同年七月丁謂也掉勢遭貶,馮拯借機上位,年夜筆一揮,把丁謂貶至崖州。“那時功德者編了句順口溜:“若見雷州寇司戶,人生何處不重逢?”

晏殊的詩句在前,被平易近謠援用嘲諷丁謂的聰慧反被聰慧誤。寇準和丁謂都看不上馮拯,司馬光評論過“拯無文學,而性伉教學場地直”,沒想到兩人相爭,馮拯撿了廉價。

在第二年秋天,寇準身死,而丁謂在崖州待了三年,又貶雷州五年,接著再貶道州,走了一段寇準的回頭路。十五年后逝世于光州(今河南潢川)。

寇準丁謂之爭,拉開北宋黨爭的尾聲,此中啟事,錯綜復雜。后世小說戲曲中,寇準、丁謂,一忠一奸。寇準無愧于忠,而丁謂稱奸,有些冤枉。

寇準為何被說“真才實學”

在田連元評書《楊家將》中,“寇老西兒”深刻人心,寇準一不警惕成了山西人。

寇準本籍陜西下邽。寇氏一族起始于漢代上谷,即今北京昌平。宋人尊其郡看,稱號寇準為“上谷寇平仲”或“上谷公”。

寇準誕生在河北年夜名府,父親寇恂曾是后晉狀元。寇準少時好飛鷹幫兇,氣得母親拿起秤錘砸到他腳上。后來折節從學,“十九中高第,弱冠司國章”,母親往世后,“每捫其痕輒哭”。

寇準以“剛直”著稱于史,由於敢拽著宋太宗衣袖對著干。“嘗奏事殿中,語分歧,帝怒起,準輒引帝衣,令帝復坐,事決乃退。”宋太宗就此把他比作本身的魏徵。

治蜀名臣張詠和寇準是同年進士,曾批駁寇準“學術缺乏”,實在不是說寇準沒學問,還有深意。寇準曾問張詠:“何故教準?”張詠讓他往讀《漢書·霍光傳》。讀到“真才實學”一句,寇準笑說:“此張公謂我矣。《漢書》評價霍光“不學亡術,闇于年夜理”,是說霍光當權,過于強暴,寬嚴不妥。張詠以為寇準選拔得太快,缺少歷練,提示他韜光養晦,切勿重蹈覆轍。

寇準在成分和性情上更像霍光。兩人都是皇親國戚。27歲喪妻后,寇準續娶建國元老宋偓之女。宋偓的長女是宋太祖趙匡胤的章惠皇后,其余數女均嫁與北宋建國武將之子。

寇準上位,得于立儲之事。馮拯上書勸宋太宗立儲,被貶嶺南,而宋太宗卻暗裡召寇準商討。寇準兜圈子:“陛下為全國擇君,謀及婦人、中官,不成也;謀及近臣,不成也;唯陛下擇所以副全國看者。”宋太宗點名趙恒,也就是后來的宋真宗時,寇準回應“知子莫若父”。年夜事必定,君臣二人“極醉而罷”。

沒酒德 費燭炬

皇權瓜代之爭,寇準成于此亦敗于此。宋真宗逝世前,皇后劉氏欲攬朝政,寇準策劃太子監國,由此被躋身后黨的丁謂扳倒,剛剛有了雷州之禍。

史上多載寇準驕奢一面。寇準立場強勢,甚至風傳“寇某上朝,百僚股栗”。

寇準的準,本字為“準”,《說文》注“程度謂之凖”。當了宰相之后,年夜臣們匆忙避忌,名字里帶“準”的都改成了“準”。

寇準人生第一次遭貶,是由於走在街上遇狂人攔路,呼他萬歲,交流被朝敵告了黑狀。寇準并未以此為戒,后來又曾“晚衣黃道服,簪花走馬”,嚇得宋真宗處處問“寇準乃反耶?”

寇準好宴飲,沒酒德。開宴會還鎖門,“好以年夜白飲人”,不喝好了不許走。樞密副使曹應用被勸酒,不願沾唇,惹寇準年夜怒,兩小我年夜吵一架,就此鬧掰。

《回田錄》載,鄧州花燭炬因寇準而著名,“(寇準)不點油燈,尤好夜宴劇飲,雖睡房亦燃燭達旦。每罷官往,后人至官舍,見廁溷(hùn)間燭淚在地,往往成堆。”宋代燭炬的價錢大要在150文至400文不等,而通俗士人唸書,一提瓶燈油是四五文錢。

寇準用人非論資排輩,言“宰相所以進賢退不肖也”。話雖沒錯,但他也不免任人唯賢,更是在口舌之爭上平白樹敵。丁謂擔負參知政事,是寇準一力選拔。一次宴會,寇準胡須沾上湯汁,丁謂起身為他拂往,寇準笑說:“參政國之年夜臣,乃為官長拂須邪?”兩人因一句打趣有了芥蒂。當然,兩人不是泛泛之輩,怎會只為了一兩句話斗個不共戴天?寇準和丁謂是權位之爭,背后還有地區之爭。

寇準瞧不上南邊人

北宋固然停止五代以來南北割據局勢,但一直存在南北士人的地區之爭。

學者程平易近生在《宋代地區文明》一書中指出:“北宋時代,尤其是北宋後期,南人、北人之間的牴觸重要表示為南方士人對南邊士人的藐視與排擠。”

以王欽若為例,與寇準同齡,江西新喻人,累官至宰相,成為宋代第一個當宰相的南邊人。

宋代皆傳宋太祖有“南人不成為相”之訓。宋真宗想重用王欽若,被年夜臣王旦一句“祖宗朝未有南人當國者”擋了十年。北宋道學家邵雍在洛陽天津橋上看到杜鵑鳥南來,“朝廷將用南報酬相,全國自此多事矣。”

在王欽若之前,17位宰相都是南方人。宋真宗對南方士人的“地區黑”仗義執言:“人之勇怯,豈限南北。若此差別,非任人之道也。”宋真宗景德元年錄用了兩位南邊人擔負在朝,此前52位擔負在朝的都是南方人。

寇準是固執的南方派,《江鄰幾雜志》說他“性自矜,惡南人輕盈”。

晏殊以神童成分應舉,與千余名進士當庭同試。宋真宗賜他同進士出生,寇準來了句“殊江外人”,宋真宗回了句:“張九齡非江外人邪?”唐代名相張九齡是廣東人。

蔡齊是山東人,蕭貫是王欽若的老鄉,兩小我同為狀元候選。寇準保持“南邊下國人不宜冠多士”,蔡齊得以勝出。寇準“出院顧同列曰,又與華夏奪得一狀元”。

丁謂是姑蘇人。寇準和丁謂爭辯“全國語音何處為正”,寇準說洛陽人得全國之中,丁謂辯駁:“四方各無方言,惟唸書人舞蹈教室然后為正。”就此而言,丁謂比寇準格式年夜。

隨著“五鬼”迎天書

王欽若這個口兒一開,才有了后來的丁謂、陳堯佐、晏殊。范仲淹、歐陽修、王安石這些南邊考生,又出自晏殊弟子。到了宋神宗時,擔負過北宋相位的南人已達20位,遠超南方的12人。

《宋史》中,王欽若和丁謂名列“五鬼”。五鬼都是南邊人,并非只知挑撥離間的君子。

京劇《三岔口》中,王欽若成了遼國際奸,焦贊由於殺了王欽若的女1對1教學婿被發配。大要由於澶淵之戰時,王欽若提出宋真宗下江南出亡,寇準進言“臣欲得獻策之人,斬以釁鼓,然后北伐耳”,由此被看成了“賣國賊”。寇準自矜澶淵之功,王欽若跟宋真宗說:“陛下聞博乎?博者輸錢欲盡,乃罄一切出之,謂之孤注。陛下,寇準之孤注也,斯亦危矣。”“背注一擲”就是這么來的。澶淵之戰時,王欽若自動請戰,知河北天雄軍上了抗遼火線,他的提出或是讓天子先走,本身殿后。

再如丁謂,《宋史》說他“文字累數千百言,一覽輒誦。在三司,文案繁委,吏久難解者,一言判之,眾皆豁然”。在三司擔負計相,丁謂開創《管帳錄》,統計戶賦財稅,可說年夜宋首席管帳師,這一做法延至明清。

宋真宗是汗青上最后一位搞泰山封禪的天子。“五鬼”最年夜污點,是借著宋真宗好道,主導了這場喜迎“天書降落”的封禪鬧劇。上影動畫片《天書奇譚》改編自羅貫中、馮夢龍的《三遂平妖傳》,佈景就是這事。

“天書下凡”鬧騰了快要二十年,其間朝臣爭奏符瑞,老臣王旦逝世前說:“我別無過,惟不諫天書一節為過莫贖。”外放多年的寇準,異樣沒做到“人世甦醒”,隨著宋真宗往泰山湊熱烈,又供獻芝草數萬本,上奏轄境有天書降落,招致晚節不保。

一個當小鬼 一個成閻羅

從道州貶至雷州的路上,寇準路過公安,剪竹插于神祠之前,稱“準之心如有負于朝廷,此竹必不生。若不負朝廷,此竹當再生。”此竹公然再生。

寇準年少時曾賦詩“往海止十里,過山應萬重”,到了雷州,寇準問州府離海有幾里,州吏答覆說“十里”,一語成讖。

這一年寇準復相,老友魏野以詩相贈:“好往上天辭將相,回來高山作仙人。”勸他激流勇退。到了雷州,寇準將詩題于窗上,晝夜吟誦。

歐陽修睦宴游,寇準的女婿王曙曾拿老丈人當背面教材,警告歐陽修等人:“諸君縱酒過度,獨不知寇萊公暮年之禍邪?”歐陽修起身答覆:“以修聞之,萊公平坐老而不知止爾。”宋人筆記多以為,寇準之禍源于不知進退。寇準在雷州應當名頓開了。

丁謂排斥寇準,那時開封遍傳平易近謠“欲得全國寧,當拔眼中釘”。同年丁謂因獲咎劉氏而貶至崖州,途經雷州時曾想和寇準一見,寇準只“遣人以一蒸羊窘境上”。家丁預計中途截殺丁謂,寇準關門閉戶,不放人出往。

丁謂晚來喜研佛家浮屠因果之說,身死之后,不成想被說成“五鬼”,寇原則當個人空間上了“閻羅”。

唐宋時,道教接收釋教閻羅天堂不雅念,隋時韓擒虎、唐代杜悰到北宋的寇準、包拯、范仲淹,都有化身閻羅王的傳說。寇準有寵姬叫蒨桃,臨終前自稱神仙門生,告知寇準“公當為地下閻浮提王也”。后來南宋文人王克勤說本身路遇寇準騎驢而過,上前問話,寇準回說:“閻浮提王交政也。”

寇丁兩人若在鬼門關重逢,卻是應了《增廣賢文》所說:“鬼神可敬不成諂,冤家宜解不宜結。人生何處不重逢,莫因小怨動聲色。”

雷司戶、崖司戶緣分不淺

《遯(dùn)齋閑覽》載,丁謂曾和人論及“國內州郡,何處最為雄盛?”丁謂答覆:“惟崖州地看最重。”問其緣由,丁謂自嘲:“朝廷宰相只作彼州司戶從軍,它州何可及也!”

兩宋之際,貶到雷州的宰相有寇準和蘇轍,貶到崖州的有盧多遜和趙鼎,丁謂把雷崖兩州往了個遍。

類似劇情在雷崖兩州反復演出。北宋元祐黨爭,章惇當權排斥異黨,年夜搞文字游戲。《老學庵筆記》載,蘇軾字子瞻,往了儋州,蘇轍字子由,往了雷州,黃庭堅字魯直,往了宜州,“皆戲取其字之偏旁也”。蘇轍到了雷州,借居民居,章惇不依不饒,非要說蘇轍搶占平易近居。沒過兩年,章惇也貶至雷州。“亦問舍于平易近。平易近曰:前蘇公來,為章丞相幾破我家,今不成也。”

蘇軾遇赦,從儋州回返,到了南昌,南昌太守問:“世傳端明(蘇軾官稱)已回道山,今尚爾游戲人世耶?”蘇軾答覆:“途中見章子厚,乃回反耳。”

南宋賈似道當國,太先生葉李上書彈劾,被賈似道放逐漳州。后來賈似道被貶到漳州,葉李被放還,兩人途中重逢,葉李以詞譏之曰:“雷司戶,崖司戶,人生會有重逢處。”

到了明清時,“人生何處不重逢”成了平易近間鄙諺。《喻世明言》說“兩葉浮萍回年夜海,人生何處不重逢”;《西游記》說“一葉浮萍回年夜海,為人何處不重逢”。《禪真逸聞》有“莫道蜉蝣真似寄,人生何處不重逢”。《堅瓠集》有個笑話最有代表性:

昔有御史以事責罰一吏,吏告免,偶曰:人生何處不重逢。御史怒曰:是何言之不倫耶?我之于爾懸猶天壤,何故重逢為哉?重加責決。后御史獲咎,監倉(léi xiè,軟禁)于鎮撫司獄,一吏日具酒肴奉款,禮貌甚恭,問之則淺笑罷了,又曰:人生何處不重逢。

以史為鑒,“人生何處不重逢”是金句,更是警語,若是接個下句,應當說“得饒人處且饒人”。